谢系岭

千里快哉风

[白狄]八苦

看题目就知道是刀。

我也不知道自己熬夜写出来的是什么玩意儿,本想破万却写了个三千字不到。

前后文风不一致是病,可能有点儿意识流。

如果有人能看懂感激不尽。

掉书袋,私设和渣都是一如既往。

 



 

 

 

    “狄爱卿。”御座上的女帝缓缓开口,神色被额前的琉冕细碎的光晕掩盖,“你可知佛家云人生有八苦,是哪八苦?”

    狄仁杰想这又是拿自己解闷儿呢,却还是眼睛盯着手里的象牙笏板,恭敬地回答道:

    “生、老、病、死、爱别离、怨憎会、求不得、五阴炽盛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   都说疾病缠身,这个“缠”字确实极形象。垂老之人,病得久了也就不觉得身在病中了,那病像是长在了身上,虚虚实实缠缠绕绕,却也逃不开。

    他坐在床上,一口一口地喝着药。站在一旁的侍女年纪尚轻,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,只是看着有些眼生。他暗自嘲笑自己连区区一张小姑娘的脸都记不清,真是老了。

 

    小姑娘在一旁站得无聊,伸长脖子,眼睛时不时往外瞥一眼,又马上战战兢兢地缩回来。他看在眼里,于是招了招手,柔声道:“不如给我讲讲最近长安城里有什么事。”

    小侍女愣了一下,灿若芙蓉的脸颊上立即出现了一种朝气蓬勃的色彩,却又带着些伤感和小心翼翼:“我前两天听人家说,那位鼎鼎有名的诗仙大人,喝醉之后要去下河捞月亮,结果不小心溺死在水中……”

    他双眼一眯:“诗仙……李太白?”

    或许是岁月钝化了他敏锐的感官,或许是消息来得太过突然,他没来得及掩饰脸上的留恋与哀恸。小侍女手指绞着衣角,朱唇抿了又张,神色紧张,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心,问道:“大人与诗仙有故?”

    “……是啊,有故。”

 

    “有故”二字举重若轻,狄仁杰也说不好是怎样的“故”。

 

 

    时间被无意义地消磨的时候就会变得很长,平滑如河流。

    某日某时阳光温吞得将人身上熨出细密的汗,也亮得刺眼,李白突兀地闯进他的视线,将其他一切都模糊成混杂的一片,作为庞大的背景。春夏秋冬、风霜雨雪都变得无所谓起来,都是万丈青阳。

    他眼前眩晕了一瞬,皱起眉来,问:“你来干什么?”脸板得冷硬,语气也不善,一副下一秒就要将来人扔进大理寺的模样。

 

    手突然被略高的温度覆盖,剑茧摩挲在手背上的粗糙感觉顺便碾过心脏。

    李白开口之前先打了个酒嗝:“狄大人。”没有回答,而是反过来问他,“你字怀英?”

    他摸不透对方的意思,抿着薄唇不说话,却听到李白反复念着他的名字。

    “怀英。”这两个字像花瓣一样被咀嚼溢出甘美的汁液,“怀,英。”吐字圆润又铿锵,听在他耳中就是洪钟绵长的余音,震得人心悸。

 

    不动声色地将手从李白手中抽出,他的眉头略微松动了一下又紧蹙。始作俑者的气息带着浓浓的酒气,把他的脑袋熏得昏昏沉沉。

 

 

    情事的念头是突然跳出来的,接着就不可避免地蔓延开来。

    痛苦和欢愉,黏腻的汗水和烫人的温度,呻吟和喘息。

    腿间湿漉漉的滑腻触感让他难受地皱起眉头,紧紧抓着李白不慎压在他身下的衣带,用力得骨节发白,衣带上的花纹像是要烙在他的掌心里。

    ……

 

    时间过去的太久,有关情事的记忆都是碎片,零散地凑成模糊的感受,不甚清晰。

    而他知道自己明明体温偏低性格偏冷,但和李白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有炽热和眩晕,像是被传染了热病。

 

 

 

    狄仁杰觉得耳尖有些发烫,轻咳了两声。小侍女当是风吹凉了他,忙伸手将窗子关严,还低低地念着:“最近柳絮可又飘起来了。”

    他这才想起,已经是阳春时节了。

 

 

 

    李白来道别的时候窗外的景象和现在差不多,莺飞草长,柳絮漫天的阳春三月。

    那时他正低眉往令牌的背面刻着什么字,慢且稳。光线一暗,抬起头来看见李白不知何时坐在了窗沿上。

    “我要走了。”

    手下动作一顿,划出长长的一道痕迹。他蹙眉将刻坏了的令牌扔到一边,深深地看了李白一眼,道:“好。”

 

    灞水两岸绵延的柳色青得逼人眼,清澈的风吹得柳絮漫天,恰如要白人鬓发的风雪。

    李白伸手拈下他额前那缕异色发丝上沾着的絮絮,看了看手指,笑道:“我还当手指会被染成蓝色。”

    他没笑,沉吟许久才说出一句“莫愁前路无知己”来。李白瞪着他——他猜那副要发火的样子是装出来的——声调高了些,说:“上次是摩诘,这次变成了达夫*?”

 

 

    “上次”指的是中秋。往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,那一年却是正正圆在了十五。

    他给府里的不少下人放了假,偌大的宅子里空空荡荡的,弄出声响的都是穿堂风。

    李白来的时候还啃着一块儿月饼,唇角尚沾着乌黑的馅渣,他看着像芝麻,就摇了摇头没有接对方递过来的包裹,道:“我不吃芝麻馅。”

    李白笑出声:“知道,这是豆沙的。”

 

    咬一口月饼,从酥皮里露出黑亮的豆沙,甜进心里。他眼睛飘忽不定,话却是问李白的:“你怎么来我这里过中秋?”

    对方开口云淡风轻,仿佛离家万里在他看来也不足轻重:“整个长安城除了狄大人也寻不到别人陪李某过这个节了。”

    他长叹一声,念道:“独在异乡为异客,每逢佳节倍思亲。”

    空气里突然凝了一种奇怪的沉默,他转过头去,见李白有些不太高兴地瞪着他,便吞下嘴里刚喂进去的一口月饼,问:“怎么了?”

    “这诗是王维的。”

 

 

    最终他在灞桥边缓缓吟出的是:

    “飞蓬各自远,且尽掌中杯。”**

    李白摇摇头,语气无不遗憾地道:“可惜没有酒。”却又笑了起来,目光盈盈地盯着他看:“不过有怀英,足矣。”

 

    拳头攥紧又松开,掌心上沁出点点血星。舌尖被咬得疼到他皱眉,他却再也没说出别的话来。

    他突然有些痛恨自己,却不知道恨的是什么。

 

    他脑海中与李白有关的,最后的画面,是那人骑着马飞驰而去,马蹄踏碎了满地柳絮,岸边的柳都洇成一片水光。

 

 

    令牌上刻的字是什么来着?

    一撇,一竖,一横刚折下来一点就旁逸斜出成一道长长的伤痕。

 

 

 

    碗底空了。

    小侍女将碗接过来,低声道:“狄大人,早些休息吧。”他点点头,突然觉得疲惫如潮水将他淹没,把身体紧紧包裹其中。

    回忆往事太耗费心神,他早该想到的。

    他闭上了眼。

 

 

 

    狄仁杰睁开眼的时候,报晓的钟鼓才刚开始敲第二遍。浑身是汗,像是刚被温吞的日光软绵绵地烤了一个时辰。

    他想,自己还从未有过这样冗长的梦境,确实够累人的。

 

    穿衣的时候找不到衣带,摸来摸去发现不知何时压在了身子底下。捋了捋衣带上像是攥出来的褶皱,狄仁杰突然愣了一下,苦笑着摇了摇头。

 

 

    女帝看着手中的檄文,神色愈加沉重。朝下大臣暗道不好之时,却听帝王语气平淡地念道:“一抔之土未干,六尺之孤安在……”

    她抬头,凌厉的目光从琉冕之后射出来,问:“谁为之?”

   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,不知帝王心意,没有一个敢出声。狄仁杰不可闻地叹了口气,迈出一步,沉声道:“骆宾王。”

    女帝盯着狄仁杰,目光里不是愤怒,更像是痛失人才的惋惜——恍然间让狄仁杰想起得知李白离开时,她也是这样的神情。

 

    “宰相安得失此人?”***

    狄仁杰摸到袖中令牌,背面一个细小的“白”字硌着他的指腹。他抿了抿唇,想了许久还是说出口:“当如李太白。”

 

 

 

    次日,女帝突然心血来潮地问狄仁杰:“狄爱卿,那李太白还有消息么?”

    狄仁杰胸膛中横生出一股莫名的怨气来,拳头攥紧又松开,掌心上留下指甲嵌入的痕迹,口腔里一股血腥味,大概是咬破了舌尖。

    他神色平静如常,不觉有异,摇头道:“没有。”

    女帝神色坦然,像是早已料到,却依然叹道:“他不告而别也有十余年了,竟是杳无音信。”

 

    她话锋一转,又问:“人生八苦,狄爱卿可曾尽尝?”

    狄仁杰突然就想起了那个梦,他之前只道人生原是苦难,八种恐怕太少,现在却已不这么认为了。

 

    才知所谓一梦黄粱与南柯,烟霞亦难得。

    他恍惚觉得这已经是结局了,然而人生还余大把光阴。离真正的结局尚远,他却仿佛已经历了一切。

 

 

    狄仁杰恭敬地回答道:

    “臣不敢。”

 

 

 

END

 



 

*摩诘是王维的字,达夫是高适的字。

**“飞蓬各自远,且尽掌中杯”出自李白《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》,是他写给杜甫的唯一一首诗(真难过,子美可给他写了二十多首呢)。

***“一抔之土未干,六尺之孤安在”出自骆宾王《讨武氏檄》,还有一个版本是“六尺之孤何托”,我比较喜欢安在,觉得读着顺口。

 这个文章是骂武则天的,但是武则天看完以后问宰相为什么不重用这个人(骆宾王)。这是真的,但跟狄仁杰半点关系都没有,《讨武氏檄》是公元684年的东西,狄仁杰691年才当宰相。跟李白就更没关系了,那阵儿还没李白呢,当如李太白那句我瞎编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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